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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钟云舫像）钟云舫一生坎坷、多灾多难、冤屈不断。他人生中最大的劫难有二次：一是光绪二十年（1894），他47岁，他设在县城南门阙氏祠内以此为生计的塾馆被强行关闭。他的廪银被削除，功名被革废。他还背井离乡逃到成都荒郊躲避官祸。二是光绪二十九年（1903），他57岁，他冤屈受三年的“牢狱之灾”。 钟云舫一介书生，他是当地有名的塾师和长联圣手，民间曾称他为巴蜀清末才子。他性格刚直、豪侠不谀，自号铮铮居士。爱助人纸墨“打抱不平”。由于他敢于对腐朽的社会制度进行无情的揭露和批判，敢于对统治者的贪得无厌进行辛辣的讽刺，敢于为民说话为民请愿，他得罪了官吏得罪了衙门。在他15岁初醒人事到64岁溘然而逝这49年的时间里，有29人任过江津知县。这些知县中，至少有10个知县被他用楹联或诗歌批评和讽刺过，有的甚至是被他用诗联臭骂得狗血淋头。有两个还被他与其他诗友联友一起，用诗联参控，使官帽被摘除。官府县衙里的人对钟云舫是既恨又怕，因而千方百计报复他，但又拿不出他的具体把柄。钟云舫是个秀才、廪生，喜欢写诗作联，于是他们挖空心思对他进行构陷。“文字狱”是清代官府加害读书人的常用伎俩，要从你的诗文中找出“证据”很是容易。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何况钟云舫的诗联作品，许多句子对官府县衙和统治阶级的批判和讽刺。一些句非常直白，没有一点隐晦。题与莲塘和官祠 塾馆功名遭毁贬荷塘，又名莲花池，位于江津县城东门外。早在元时，津人就凿渠引水入池，再疏入长江。明时县人筑堤建亭于堤上，后来又建亭于池中，取名“水心亭”，以此扶植和培植津邑文风。城池内外居民沾塘之利，每到春夏，岸上梅花和塘中荷花竟相开放，色艳香浓，游人甚众，是江津八景之一。塘外有肥沃田地数十亩，塘池和文亭费用均由该田租解决。但从清同治开始，江津多任知县受当地少数豪绅的阿谀和谄媚，挪用公局百万两银钱，在此撤池罢田扩建“遗爱祠”。目的是将各任知县“政绩”永留祠中，以欲“遗爱”千古。到清光绪十八年前后，此风更长。此举使膏田荒芜，而且遗爱祠祠宇建造得不伦不类，县人大多敢怒不敢言。官以为遗爱，民以为遗害。钟云舫对此是敢怒又敢言，怒笔写了《有见》、《题莲塘一》《题莲塘二》三诗。他在《有见》中，对县官罢毁莲塘扩祠进行讽刺——去年官似佛，敲破木鱼身扑扑。今年官若神，视之不见听不闻。六月衙门苦水冷，县主犹夸清慎勤。君不见莲塘三月采莲舟，人间织女笑牵牛。又不见官仓坝里小池塘，千里条条花石纲。不信此官清似水，请问佛图关下阿房宫何日起？在《题莲塘一》中，钟云舫将县官们占塘扩祠的“大作”称之为“胡行”“胡闹”“胡思”和“胡说”——“此是吾家壁上画/是谁偷样作祠堂？”更具斗争精神的是钟云舫将《题莲塘二》题写在“遗爱祠”的墙壁上。为弱小的县民发出“料得荷花多怨藕/膏田不复几分收”的哀叹，发出“滔天功德祠遗爱？”的责问，只是“父老痴聋耳不闻”罢了。钟云舫将衙门知县的丑态刻划得淋漓尽致。钟云舫还为“遗爱祠”撰写过一副对联。联曰——此去到莲塘，问遗爱诸公，清操到底谁千古；其行光梓里，看褒恩两姓，宸翰飘然下九天。钟云舫的《题莲塘（二首）》，将当局贪官污吏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丑态刻画得惟妙惟肖。他们为给自己树碑立传，任意圈占良田，侵蚀景观，扩葺遗爱祠，弄得荆榛满地。“大呼堂上公千古，小饮尊前酒三分，”——这显示了钟云舫在封建官吏面前刚直不阿的英雄气概。“滔天功德祠遗爱？父老痴聋耳不闻？”——这更是对封建统治者无情的拷问。钟云舫的《有见》诗，不仅揭露了江津任上知县朱锡蕃的老底，而且还抠了相邻的巴县知县张铎的老疮疤。朱张二人臭味相投，犹似狐朋狗党。常在一起出条子、吃花酒，你请我还。他俩到渝城送检“城勇”时，张作东与朱一起到江北嫖娼宿妓，朱还带了一个妓女回江津作妾，惹得老婆既哭衙门又上吊，闹得江津满城风雨。但这个“朱大人”却还要在遗爱祠上留下“政绩”，真是天大笑话。钟云舫的诗联一出，可谓全县传抄传背，弄得朱知县几乎下不了台，他恼羞成怒，对钟刻骨嫉恨，便生出一条断钟云舫生计的毒计，他串通教谕和学宪，先以“岁考劣等”为名，革除了他廪生衣顶，继又捏造出“师德文风卑下”之罪名，强行关闭了钟云舫执教近十的塾馆，还放言要将他治罪……钟云舫为躲官司，只得背井离乡，逃走成都荒郊，依附在一家苏裱铺，靠写联卖字为生。唱叹鱼歌咏白云 身陷囹圄三春秋钟云舫逃到成都三四后年，江津知县易人，翰林院庶吉士周学铭（字味西）知署江津，他“忠厚拆狱、公平政道”，感知钟案定有冤情，就对此案不多追询，钟云舫才得也回家，与门生郑埙在陈姓等家中以教“散馆”为生。清光绪二十七年（1901）前后，巴蜀“两岁三秋赤旱”，到处“哀鸿惨状”，知县武文源不照律减赋，却篡改粮章，加租加征，津邑百姓怨声载道。光绪二十八年（1902）钟云舫与举人张泰阶等构拟诉状，经总督岑春煊受理，武文源被革职摘去花翎顶戴。次年三月，岑春煊奉调外省，官航途经江津，钟云舫登小舟参谒，赠《送岑大帅移督两广诗》致谢，武文源得悉恨之入骨。 光绪二十四年（1898），大足县民余栋臣被人从荣昌监狱中救出后，招兵买马，开展第二次农民起义。烽火燃烧至永川、璧山、江津等邻近县邑。清朝州县惊恐万分，他们大骂“余部”是盗贼。采用各种手段，抛出诱弭骗降、诱降起义军。钟云舫写了《捕鱼歌》《捕鱼叹》二首长诗。武文源及其余党如获至宝，宣称钟云舫诗中之“鱼”实为隐喻盗贼余栋臣之“余”。钟云舫在《捕鱼歌》诗中，赞颂了鱼儿的反抗精神：“一鱼冲浪出，雷电随之遂。鱼也何能为？群公俱骇目”。严厉批判了“九重天子患民灾，将军也为捕鱼来”“ 朝廷忧敌不忧鱼，鱼患虽除敌不除”的社会现象，表现了钟云舫支持和同情余栋臣农民起义军。钟云舫写道：“我今为作捕鱼歌，愿鱼安养静风波。不食香弭不鱼服，楚林拔山奈鱼兮何？”在《捕鱼叹》中，钟云长竟然为“鱼”立德，写出“贼不贼民官贼民，驱民杀贼民安肯”的诗句，真可谓喜笑怒骂。“自从碧眼瞧中人，中原流祸及君亲。民怨国恨思杀贼，官为护贼毒斯民”、“斯民受抑冤无状，恼起鱼儿生骇浪”——“鱼儿”要起事，是官逼民反。他在诗中将官兵批驳成封建势力的爪牙和帝国主义的走狗。“贼”才是真正爱国爱民的，得民心的“贼”是杀不完的，是越杀越多。“贼兵为民兼为国，民为心知识顺逆”。钟云舫最后大声发出了“谁是官军谁是贼，县官何不思之深”的责问。光绪二十八年（1902年）前后，津邑重镇李市、油溪等已出现“神拳”、“红灯照”等组织，加上大足县农民起义的余火，县衙官吏惊恐万分，社会动荡，人心危危。钟云舫个头清肃瘦高,他说自己是“嶙峋之骨，磊块之姿”,因名“云舫”，常自谑为“云老头”或“云翁”，想必是以白云之高洁而警喻。钟云舫又写《白云叹》诗，该诗笔笔清新豁目，描写出“五瘟作疫还多庙，断无禋祀及氤氲”的社会现象，发出“尔何不作霹雳之摩空，凭空一击万耳聋”、“抑何不作冯夷之拗怒，陆詟水慄百灵怖”的警醒之句。这首诗更具有斗争精神和反抗精神。武文源及其余党收罗到钟云舫的这些诗句后，遂以重金贿赂以由巴县知县升任为川东道台的张铎（字振兹），张铎曾在山东为过官，武与他相识，并认为同乡。张铎对钟云舫早生嫉恨，只是无凭下手。这下，张、武二人手执“铁证”，狼狈为奸，相互勾结，加害于钟云舫。武文源及余党凭据这些诗句，参诉钟云舫“犯上作乱、欲聚众起事。”张铎上禀帖说钟云舫是“劣生”、“讼棍”、“受贿百两写呈文”、“煽动闹粮”、“诗联鼓吹犯上作乱”云云，此时正是新旧总督交接之机，州府衙门对钟云舫这个常找“官府麻烦”的人也是大为不满，光绪二十九年（1903）年五月，钟云舫在重庆被当局收质后，以“妖言惑众、播乱民心、结党为奸、意图不测”为案由，解押到成都府科甲巷提刑按察使待质所“待质”。在钟云舫案的立案“佐言”中，有“贼刀斫民容不忍，官法投民无不准”“民怨国恨思杀贼，官为护贼毒斯民”“ 贼兵不贼官为贼，以官杀贼奈贼何”“ 呜呼，尔何不作霹雳之摩空，凭空一击万耳聋”、“抑何不作冯夷之拗怒，陆詟水慄百灵怖”之句，言为为盗匪犯上作乱张胆。后来布政司的批语为：“结党为奸、尚属子虚。妖言播乱，事实俱在。然杀之恐失人心，纵之恐构大乱，姑待质。”当局不得不对他实施“软打整”，既不“询”又不“质”，使其有口不能辩，有冤不能伸，蒙冤受屈长达三年。下面是钟云舫六首“惹祸诗”的全文。读后，对钟云舫的斗争精神会有更为深刻认识的。有见堂皇日日鸣钲鼓，县主英雄亲讲武。可惜边夷不到川，三百蛮奴空跳舞。散作千家嚼食虫，小民畏官兼畏虎。撞金伐扶不渝城，红呢软甲大观兵。夜深腰剑小仪仗，又从江北踏蛮营。蛮营倩女妙舞歌，猛将当关奈若何。捐廉八百买苏小，从此讼庭花落多。花落残魂瘗嘉石，小小江城非大邑。耒阳百日案如山，呵打一声堂事毕。去年官似佛，敲破木鱼身扑扑。今年官若神，视之不见听不闻。六月衙门苦水冷，县主犹夸清慎勤。君不见莲塘三月采莲舟，人间织女笑牵牛。又不见，官仓坝里小池塘。千里条条花石纲，不信此官清似水。请问佛图关下阿房宫何日起？题莲塘 偶然乘兴觅春芳，瞥见西湖照夕阳。此是吾家壁上画，是谁偷样作祠堂？绕岸垂柳罩绿烟，膏腴千亩种红莲。可怜负郭斯肌女，都为家无一寸田。龙神痛哭水妃嬉，神禹无功让白圭。湍水源头碑纪在，到今人不识东西。文风开到水云乡，碎瓦于今歌舞场。惟有桑田变沧海，令人搔首叹兴亡。再题莲塘（一） 为访梅花谒使君，朔风吹冻一江运。大呼堂上公千古，小饮尊前酒三分。桑柘几家才绕岸，荆棒满地欲斜曛。滔天功德祠遗爱？父老痴聋耳不闻。（二）故人邀我饮江州，每出东门忆旧游。蜀道宛成千载碧，巴云撒下一天秋。自然死者跻新鬼，可有生命说故侯。料得荷花多怨藕，膏田不复几分收？捕鱼歌 一鱼冲浪出，雷电随之逐。鱼也何能为？群公俱骇目。当年渔子捕鱼归，孰知鱼也冲天飞。半鳞片甲不可得，诸公空自渐裳衣。从此鱼儿生骇浪，一跃洪波千百丈。华元留质不西归，周公居楚徒东望。九重天子患民灾，将军也为捕鱼来。诸公槃槃绝天才，思得鱼儿弭祸胎。网罱罘罳四面设，严滩更筑钓鱼台。钓鱼台孰知此鱼终跋扈，乘风一跃沧溟开。昔时刀俎思鱼肉，今日皆忧葬鱼腹。决堤溃防倘一朝，诸公未免其鱼哭。朝廷忧敌不忧鱼，鱼患虽除敌不除。海天浪险江湖阔，留此赪尾又何如？何者冲流而方羊，终日烹鲜鹈在梁。知否羊矢充鱼肠，乃尔贪脍思鱼肪。民间养鱼得鱼利，敝笥无功鱼泼刺。为渊驱者网终疏，其鱼唯唯悠然逝。我愿鱼兮莫化龙，五云之上多悲风。又愿鱼兮莫化虎，山中白额难为伍。愿鱼作负鳌三山，中原陆沉镇其间。龙伯大人秃鶖耳，有獭非能噬鲂鲤。我今为作捕鱼歌，愿鱼安养静风波。不食香弭不鱼服，楚林拔山奈鱼兮何？捕鱼叹 贼刀斫民容不忍，官法投民无不准。贼不贼民官贼民，驱民杀贼民安肯。自从碧眼瞧中人，中原流祸及君亲。民怨国恨思杀贼，官为护贼毒斯民。斯民受抑冤无状，恼起鱼儿生骇浪。尧舜聪明不忍杀，军士逍遥于河上。一鱼生浪小丑耳，奔走公卿疲将相。诸公滚滚运其谋，鱼儿贪饵不吞钩。赵侯底事为燕获，晋使何因被楚囚。猎火烧空腾士卒，千军不能得一鹿。岂果将军跋扈才，大义所在人心服。桓桓周处怒而呼，加粮加饷起征夫。不知三害尔居一，而乃射蛟斩虎求名乎？贼兵为民兼为国，民为心知识顺逆。民心向贼贼即兵，一官何能搏众贼。劫运苍茫杀氛侵，民心所在即天心。谁是官军谁是贼？县官何不思之深。我为生民作此歌，要知兵少贼民多。贼兵不贼官为贼，以官杀贼奈贼何。白云叹 白云将为霖，山僧留作客。神龙强出之，歘然起天半。一时面皆墨，驱风还逐电。淋漓雨泽多泥泞，农者欣欣行者叹。归来见僧不内，门前滴滴挥惭汗。呜呼，尔何不作霹雳之摩空，凭空一击万耳聋。抑何不作冯夷之拗怒，陆詟水慄百灵怖。既不然化为冰雹与霜雪，一齐天地生机歇。而胡为朝朝苦旱念花生，苍生感天不感灵。五瘟作疫还多庙，断无禋祀及氤氲。徒为江海添波浪，蛟龙鱼鳖聚纷纷。云兮云兮尔亦太憨生，清浊异气劳逸分。劳者多浊逸者清，何怪山僧之不尔为群。
（供稿 庞然）
来源：江津文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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